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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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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

知曉呂懷一暫無大礙, 宋宛辛松了一口氣。

雖然捅傷了裴宴臨,但呂懷一本意原是為了救她,對他並無惡意。眼下裴宴臨腰上的傷也趨於愈合, 只要他不計較, 呂大人的命至少能保住吧?

行至王府門口, 少女剛下馬, 突然一陣狂風大作。本就陰沈灰白的天空瞬間暗下來,宋宛辛頂著風頭, 裹緊外袍走了進來。

“殿下彼時可還在忙著?我來給你換藥。”

推門, 卻見裴宴臨臉黑如鐵, 無視少女的進入,只專心在執筆在書桌信箋上寫著什麽。阿律站在一旁靜候,見裴宴臨擱筆,他立即拿起信箋晾幹, 準備裝封送走。

那信t封上書“刑部侍郎親啟”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少女想起之前仲軒所言, 呂懷一就是關在刑部大牢, 不禁內心咯噔一下, 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殿下在寫什麽?”

少年看似無意, 實則就等著她來問。接過一旁女婢遞來的擦手巾, 裴宴臨目不斜視,沈著嗓子回應道:“判個死罪之人罷了。”

聞言,宋宛辛雙眼圓睜,不顧及在場一眾主仆的目光,一把搶過阿律手中的書信。

展開來, 信上寫得分明:提刑司知事呂懷一刺殺皇子,犯下滔天大罪, 判午門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少女帶著一臉震驚,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站在書桌內的裴宴臨。

“為什麽?呂大人只是以為我有危險才會誤傷殿下,何以置於死罪如此嚴重呢?”

面對少女的激動,裴宴臨漠然無視,邁步準備往外走,宋宛辛追上前去攔住他,將書信遞到他面前。

“殿下,當初是我硬要拉著呂大人和我一起去查案,也是為了保護我,他才會對殿下動手,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真要砍頭,理應由我代呂大人砍頭。”

一聽她要代替呂懷一砍頭,阿律生怕裴宴臨一氣之下答應下來,他知道此刻裴宴臨有多生氣,趕緊上前一步拉住宋宛辛勸道:“呂大人對殿下出手是不爭的事實,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脫罪的,宋大人切莫再往自己身上攬,你改變不了的。”

少女目光沈著,絲毫沒有讓步之意。

“殿下,你聽我說……”

裴宴臨突然傾身上前,用陰森冷漠的眼神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人。

“他早在胡姬酒肆裏那日就該死。”

說完,他推開宋宛辛,邁步離開。

剛走出去幾步,身後突然傳來婢女仆人小聲的驚呼聲,裴宴臨循聲回望,見宋宛辛跪在地上,她雙眼通紅,臉上盛著委屈。

“呂大人是真心想幫我,求殿下不要殺他。”

這句話徹底將少年激怒,他怒目相向,蹲下身惡狠狠地捏住少女下巴,眼裏滿是憤怒和仇恨。

“那你呢?你的真心在哪裏?!

你為少瑾求前程,為你父親求清白,為呂懷一求輕罪,你次次下跪,不過是看準了我心疼你,舍不得你受苦,那我呢?你可曾為我做過什麽?!”

少年越說越激動,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他雙眼亦是猩紅,捏住少女下巴的手忍不住用力,可他實在憐愛這張臉,這個人,她的性子。他太了解她,所以才更加氣她,惱她。她明明知道他的情意,還這樣作弄他,輕視他,將他遠遠排在親人和朋友之後,叫他如何能甘心?

少年猛然抽回手,一拳打在少女身邊的杏樹樹幹上,震落的雪水撲簌簌不斷下落,打在樹下的兩人身上。

她沒想到一向乖戾霸道的裴宴臨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少女眼中閃著淚光,還沒來得及抓住他,面前人就站了起來,說著話轉身離開。

“既然你想跪,那便跪著吧。”

說罷,面前郎君快步離去,春桃春玫在一旁擔心得不行,卻只能轉過頭快步跟上主子離開。

阿律看向跪在地上的宋宛辛,搖著頭示意她不要再招惹裴宴臨不悅,隨後將信放進懷中,與眾人離開庭院。

杏樹上最後一片枯葉被震落,緩緩飄落在少女腳邊,一時間,人去庭院深,偌大的王府花園裏只剩下滿園的枯樹和一個纖瘦的身影跪在石板路邊。

少女剛剛回府,脫去厚厚的外袍,此刻跪在冰冷刺骨的青石板路,雪水的寒氣穿過單薄衣料像一根根鋼針一樣刺痛少女的膝蓋。此刻庭院中寒風呼嘯,不斷將少女的頭發吹起又扶落,她杏眸噙淚,狂風中一顆枯草似的跪著,雙腿逐漸發麻。

晚膳分毫未動,裴宴臨煩躁不安,回到臥房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看著桌上還放著她父親那個案子的卷宗,怒向心頭起,一揮手,將滿桌卷宗全部掃落。

呼嘯的狂風拍在窗上,打得窗葉嘎吱作響。少年心裏全是那個纖瘦的身影,他忍氣再三,喚來仆人。

“春桃!”

春桃瑟縮著肩膀推門,伏跪在地。

“她還在那跪著?”

“回殿下,宋大人還在院子裏跪著。”

宋、宛、辛,她真是……

“那就讓她繼續跪著,關窗!”

**

夜幕低垂,吹了許久的寒風終於將過將歇。少女已經被吹得沒了知覺,雙腿更是凍得發紫,她昏昏沈沈,意識逐漸開始不清醒。

倏忽間,一片雪花落在她鼻尖,少女被冰得精神一振,想要伸手去摸,雪花卻已經融化。少女擡頭,漫天的雪花不斷飄落在她臉上、鬢間。

裴宴臨端坐室內,心裏卻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難熬,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窗外,看著窗幾不再搖晃,剛略松一口氣,門外不知誰突然輕呼了一聲“下雪了”。

少年猛然起身開門,朝庭院走去。

宋宛辛白衣白裙,雲鬢月面,感覺不到一絲活氣的精致木偶娃娃一般立於雪中。

她伸出手去接一片片白雪,看著它們融於掌心,好像也看見了自己的靈魂一點點抽離,消逝在這場大雪中。

“下雪了,好美啊。”

話音剛落,少女雙眼一閉,側身倒在雪地裏。裴宴臨拐過回廊,看見倒在地上的宋宛辛時雙眼瞪得滾圓,臉上血色被抽幹似的。他立刻沖到雪地裏,蹲身拂去少女身上的白雪,一把將她抱起來喚人。

“來人!”

一直侯在附近看著這一切的春桃立刻走上前來。

“去坐熱水!拿凍傷藥膏和幹凈衣服送到我房中,快!”

“是!”

一路冒霜落雪,裴宴臨抱著昏迷的宋宛辛回到臥房,將她放在床上。

端著熱水毛巾的女婢魚貫而入,替床上表情痛苦的宋宛辛擦身換衣,雙腿擦幹敷藥。

裴宴臨靜靜地站在一旁,他滿目蒼涼,神情裏是絕望而慘淡的失落之氣。

宋宛辛感受到身體回暖,緩緩睜開眼睛。

春桃見少女醒了,轉過身對裴宴臨說道:“回殿下,還好殿下救得及時,宋大人的腿沒事兒,只是凍得久了些有些發青,也沒有受風寒,沒發燒,此刻已經醒了。”

“出去。”

女婢們徐徐退出,燭火明亮的臥房裏只剩床上的少女和坐在床邊的少年。

宋宛辛臉色蒼白,只要鼻尖和眼眶泛著粉紅,看著可憐極了。裴宴臨恨她永遠是這副委屈破碎的樣子,頂部這張臉對他做盡了絕情之事。

兩人一時無言,只有蠟燭在房中不時發出劈啪之聲。

宋宛辛手腳有了知覺,她坐起身,半倚靠在床邊,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來想要觸碰床邊郎君,卻被他不動聲色地躲開。

裴宴臨低頭取下腰間掛著的一個香囊,伸出骨節分明的拇指和食指從香囊裏取出一顆紅色石頭。那石頭透明似血,裏面滿含無數深紅色小圓圖案,在澄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美麗。

收回雙手,少女捂緊被子,目光定定地落在少年掌心裏那顆紅色石頭上面,眼神逐漸由震驚轉為平靜。

“宋大人,這石頭你認識嗎?”

“認識。”

“它叫什麽?”

“血飲石。”

少年聞言輕笑,目光變得陰冷: “這名字不錯,是宋大人自己取的?”

宋宛辛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她不再看向少年掌心,低下頭看著地面。

“是。”

“為何要給它取這個名字?”

“因為它鮮紅似血,碾碎後入藥服用,進入血液後可以使服用者產生類似於中毒的過敏反應。”

“呵,宋大人這時怎麽如此坦誠了?連騙都懶得騙我了是嗎?”

床榻上,宋宛辛默默無言,他靜坐良久,只等到床上人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少年默默的將那塊石頭捏在手心,氣力之大,恨不得將石塊捏碎。他望向窗戶,目光穿過緊閉的窗戶仿佛看到了梵城邊那座熟悉的山。

“那時候我受了重傷,躺在床上幾乎半條命都沒了,你一邊給我包紮,心裏一邊在想著怎麽給我下毒,是嗎?”

見她不說話,裴宴臨靠近捏住她的下巴,目光沈沈的看向她繼續說道。

“為了留下我為你所用,即便我已經傷成那樣,你還是毫不猶豫地把那碗加了血飲石粉末的藥餵我喝了下去,是嗎?你滿心只有你全家的仇恨,只有你的覆仇大計,絲毫不害怕那碗毒藥可能隨時會要了我的命,是嗎?宋大人真是佛口蛇心,好狠毒的手段啊。”

四目相對,裴宴臨面如死灰,一副瀕臨破碎的模t樣。他眼裏波光四溢,陰冷的目光遲遲不肯收回。

良久,他終於還是沒能忍住,一滴豆大的淚珠自眼眶滾落,一路滑落到他臉頰上,沒入下巴以後消失不見。

“裴郎……”

“你總說你是真心的,可我卻絲毫察覺不到你宋宛辛的真心在哪裏?你有心嗎?”

說著,他又自顧自輕笑一身,自嘲道:“也怪我,怎麽就忘了,第一次見你時,你就是能用柴刀殺死一個男子的那種厲害娘子,我早就該知道,你的乖巧,你的柔弱,都是裝出來哄我的,對嗎?”

“裴郎,你別這樣……”

捏住少女下巴的手突然用力,裴宴臨惡狠狠地看著她,盛怒反笑道:“我還能怎樣?我根本舍不得對你怎麽樣!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你才這麽肆無忌憚,不惜以折騰自己身體為代價來氣我,逼我點頭,然後一次次無條件地答應你的要求。”

他好像真的要碎掉了,宋宛辛淚眼汪汪地瞧著他這副樣子,伸出雙手捧住少年的臉。

這段時日他清瘦了許多,下巴的骨頭已經瘦得有些硌手。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裴郎,對不起……”

“夠了,”裴宴臨站起身,別過臉去不看她,“我不想聽你的道歉。我不會殺了呂懷一,但是也不打算原諒你。等你想清楚我到底要什麽,再來找我吧。”

言畢,他轉身帶上門,留宋宛辛一人在房中。

孤風不知從哪扇窗的縫隙間偷鉆進屋,吹滅殘燭,少女環視空屋,卻只在朦朦朧朧的炭火的殘影照拂下被漆黑的暗夜籠罩。

如今探得太子並無花粉過敏,亦不懼貓,爹爹的案子線索又斷,她好似萬古江海中一葉扁舟,快要又一次被浪拍進水中,墜入萬劫不覆的深淵。

**

大雪一連下了四天,看似輕飄飄柔軟細膩,連那輕紗拂面似的細微聲響都一概不聞。

卻在每個醒來的清晨,才發現白雪已如傾沙似的堆積起來,令人步履維艱。

裴宴臨從刑部走出來,看著漫天的飛雪出神。仲軒從停在一旁的馬車上走下來,訕笑著踱步到少年身邊,與他一同走進一間茶坊坐下。

“刺殺皇子,本是死罪,殿下力排眾議,最終只給了那呂大人一個貶官的罪名,也算是高擡貴手了。宋大人面子真大啊。”

熱茶滾燙,自杯中蒸騰的熱氣將少年面容隱去,裴宴臨的目光落在茶坊不遠處的汴河之上,河床冰封,有男女三三兩兩,攜小兒鑿冰垂釣。

幼時年關,他見聖人與三哥,貴妃馬氏與五哥都是母慈子孝,其樂融融。唯獨母親林氏不喜與他嬉玩,只偶爾過問他的功課,在他表現尚可的時候,母親才會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若他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一定對他疼愛有加。

將目光收回茶坊,裴宴臨放下茶杯,神色黯然道:“她前幾日為了那個呂懷一,不惜跪在雪地中向我求情,要我放他一條生路。”

“宋大人……很聰明,不但能力出眾,還懂得拿捏人心。”

或者說,知道怎麽拿捏住裴宴臨的心。

想起之前宋宛辛對他的一番查驗,仲軒面色訕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她那點聰明,都用在算計我身上了。”

“那不剛好說明,宋大人待殿下你,最是不同嗎?”

他笑著打趣,卻見裴宴臨臉色發黑,多次詢問下,少年才悶悶不樂地道出之前宋宛辛之前如何殺掉想要侵犯她的賊人,後又趁機給他下毒諸事。仲軒越聽,眼神越亮,到最後直接將茶杯擱在桌上,拍掌叫好。

“妙啊!宋大人真乃神人也。她如此殺伐果敢,下手幹脆,還知道及時抓住機會,真是奇女子!我今兒才算重新認識她了。”

面前人立刻遞來一個淩厲的眼神,仲軒促狹一笑,看向裴宴臨的眼神裏滿是考量。

“那如今,殿下已經知道宋大人無意與你,你可還想娶她?原本還以為她離正妃之位,只缺一個尊貴的身份,如今看來,殿下你這娶妻之路,漫漫無盡頭啊。”

一句“宋大人無意與你”刺痛了少年的心,他捏緊茶杯,看著清亮的茶湯,目光篤定。

“無妨,得不到她的心,把人留住也可。只要她不愛上別人,我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慢慢與她彼此折磨。”

**

朝上,刑部侍郎向官家稟報有關“提點刑獄司知事呂懷一因捉拿逃犯,誤傷六皇子一案”,因是誤傷,且六皇子業已傷愈,對呂大人全心為官家效忠的行事做派聊表敬意,希望官家最終能夠免去呂懷一死罪,改輕判貶至邊關。

宋宛辛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心裏五味雜陳。

她知道自己虧欠他太多,但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將一顆註定會拖他入深淵的真心交出來,他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身份鴻溝。

下朝以後,宋宛辛看準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一路追到宮門口,裴宴臨知道她在後面,此番就算停下腳步,也只能聽到她替別的男人感謝自己的話罷了。少年越想越氣,加快腳步走出皇宮,留宋宛辛在身後停步微喘。

跟丟裴宴臨,少女有些洩氣,不過眼下還有一事,要先去辦了才行。

少女一路騎快馬到了刑部大牢,亮了腰牌以後,被獄卒領進大牢。呂懷一一身囚服,披頭散發,毫無二人初見那日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他才十七歲,就經歷了一路升至雲端,又跌落谷底的人生起伏。

看見宋宛辛出現在大牢門口,呂懷一不顧腳鐐的束縛,跌跌撞撞走到門口,喜不自勝道:“師父,你來了。”

“呂大人,你此番遭劫,都是為我,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你。但臨至你離開京城在即,如若我不來看你,以後我們只怕不得再相見了。對不起。”

官家的旨意,他剛才也知曉了,聽少女此言,他釋然一笑道:“師父切莫如此說,如若當初沒有你的幫忙,我連提刑司都進不去,更何況談後面發生的種種事情?可見命運前定,我有今日的結果,也是必然。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替師父沖在前面,死而後已。”

少女的心又沈重一分,她實在擔不起他的情意。

“往後,你不要再為我操心,天下還有這麽多聰穎美好的娘子,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鐘意你的女娘。”

“既應了我這聲‘師父’,你便是我一輩子的師父了。其實我的私心師父你早就知曉……所以我大膽勸誡師父一句,你與六皇子不過是曇花一現,美夢將醒,只有離開他,你才能過得平安順遂。這京中人心險惡,你身若浮萍,無人可依,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她怎麽會不知曉?這麽多年來她獨身一人,如履薄冰,沒有人比她更懂得獨守窗臺到天明的滋味。

可如若叫她現在就放棄,那麽這麽多年來她一直賴以為生的信念就會瞬間坍塌。

行屍走肉的餘生,也不會好過。

即使將來死後到了地下,她又如何面對爹爹、娘親呢?

少女淚目,笑嘆道:“我會記住的,此去天寒路遠,你多保重。雖說是流放,到底還有半個官銜在身上,他們不會太難為你的。”

呂懷一直楞楞地看向面前閃著淚花的妍媚少女,好似下了最後的決心一般,輕輕伸手,擦去宋宛辛眼角的淚水,鄭重其事道:“別看隔著千山萬水,以後要是叫我知道六殿下對師父不好,我必殺回來再捅他一刀。”

隔著鐵欄桿,兩人相視一笑。宋宛辛看他故作輕松的模樣,揪心似得疼。

“好,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師父,來日方長,只盼再見。”

想到此番一別,他們各自孤苦無依,流落他鄉,有家也回不得,宋宛辛不禁轉過身去,暗自落淚。

失魂落魄地行至大牢外,見酉時不到,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宋宛辛想起今晨那個快步遠去的背影,上馬朝王府的方向奔去。

**

將軍府裏,裴宴臨與夏無涯一家圍坐席間,暢飲暢談。少年心事重重,端起酒杯就不曾放下,一杯杯燒刀子烈酒下了肚,讓他冰冷的心稍稍回暖。

夏紅雪得了裴宴臨送來的佩劍,高興得像個孩子,拿起寶劍在一旁舞個不停,吵著嚷著要去找屈少瑾比劍。

夏無涯的夫人白氏聽出這裏面的貓膩,在席上悄聲問道:“宴臨啊,那個姓屈的小子咋樣啊?我看雪丫頭在家老是提他。”

“t師母,少瑾是個很優秀的郎君,在汴京衙門裏任總捕頭一職,武功了得,人品極佳。”

“是嗎?那挺好。”

“什麽挺好?”夏無涯黑臉,擱下酒杯厲聲道,“區區一個小捕頭,哪裏比得上我軍營裏這麽多精兵良將?男兒為國效忠,當志在四方才是。”

白氏看夏將軍一眼,硬生生把他逼人的氣焰壓下去三分。

“那是你挑手下的標準,不要拿到我這裏來。我要挑的是咱們女兒日後的歸宿。雪丫頭這麽粘人,哪能嫁個三天兩頭帶兵出征的夫君?你非要讓她像我一樣,一年到頭都在盼著夫君回家,你就滿意了?這個京城的捕頭我看就挺好,可以天天陪著咱們雪丫頭,咱們爭取三年抱倆,那過年的時候才熱鬧。”

夏紅雪對飯桌上的一席言論一概不知,自顧自在一旁的回廊上舞劍,不知她想到了誰,嘴角勾起一個嬌媚的笑容。

見好友好事將近,裴宴臨自是心情愉悅,轉念又想到自己,想到宋宛辛飄忽不定的心意,又開始郁悶起來。他悶頭喝酒,酒瓶不一會兒又見了底。

等到他走出將軍府,上了馬車,阿律才看見他已經是醉得不成樣子。

馬車一路緩行,在沈沈夜色中回到王府門口。春桃快步上前來,伏在阿律耳邊說了什麽,他眼神一亮,立刻松開扶著裴宴臨的手,一眾仆人侍衛跟在他身後不遠,目送他進了臥房。

金燭臺上,紅燭玉暖,帳中暗香浮動,馥郁芬芳。

見此情景,少年蹙眉,不知道春桃他們在搞什麽鬼。但他又不勝酒力,只好走到桌旁坐下,用單手撐住額頭。

擡眼間,他好像看到床榻上有一抹紅色的身影在動,裴宴臨頂住醉意,定睛望去,一眼便認出床榻上的女娘是誰。

宋宛辛青絲披肩,雲鬢香腮膚勝雪,渾身上下只穿了春桃拿給她的那件紅色透明薄紗外衫,松松懶懶地趴在床榻之上。

見裴宴臨醉醺醺地走進來,少女先是一楞,隨即半坐起身,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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